母親昨天晚間傳了一條信息，說她前天凌晨夢見我，夢裏的我變得更瘦了，要我好好保重，莫辜負遠方父母心意。我與母親早已不是初次心意相繫：曾有回深夜騎車返家，無人的隧道入口，倉皇逃難般地催促油門，闖破大片寂靜，如同藏匿在尋常日子裏的隱喻，我一直在逃離。 隔天，仿若靈犀相映，收到母親的訊息，耐心叮嚀車速應該放慢。數日之後，收到一張測速相機拍下的失速景象，五官模糊，不知道有沒有淚。
昨天晚間的那些字字句句，讓這些日子以來的疲憊獲致安慰，暖流輕輕游過心間。為了別讓她擔心，有那麼幾回，在餐館或麵攤吃飯時，我會多拍幾張照片存在相簿裏，再分日地傳至家庭群組，證明我是真的有好好吃飯。那麼，她怎麼知曉我又變得更瘦了？（又如何能讓她知道？）
我還沒有用盡全力，包括去相信一個什麼，就連自己都不相信了，該怎麼扳倒那雙命運大手？天曉得我心底有多希望、多努力地想讓一切轉好：時常對我的貓感到抱歉，怎麼都沒有多撥些時間和他們說說話、對書店的營收煩憂，岌岌可危的存款金額一直往下掉、對日子的節奏恍惚、對處理情緒的能力失望、對昔日的情感夥伴過度依戀、對身體健康的大肆揮霍⋯⋯。是啊，他們都說，我的確給出了一些力量，而我卻怎麼也無能擁抱自己一次，一次就好。我不知道究竟哪裏出了差錯，明明有那麼多人愛我，甚是探至生命底層的愛，一切濛上了灰，沒有去路。我知道我無畏失去一切，但倘若是失去自己呢，就算這樣，也毫無關係嗎？她信口問：現在的我快樂嗎？我勉強地擠出那麼一丁點苦笑，仍是被看穿。
我知道我應該騎慢一些，我應該規律吃飯，我應該常笑，我應該端正地面對自己。
我應該愛自己，就像愛別人那樣。
張豫〈過冬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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